撰文|承齋 趙梓凱
余藏泉至今,起心動念皆是古泉,為古泉傾其所有,一擲千金。因古泉得其名利成就,因古泉而失至親至愛,因古泉閱盡風(fēng)光鉛華,又因古泉嘗盡坎坷滄桑。
I’ve been collecting ancient coins for many years. What I did and thought were related to ancient coins. For ancient coins, I’m willing to give everything away. I become famous because of ancient coins, also I lost my beloved for the sake of ancient coins. Ancient coins bring me achievements and vicissitudes as while.
又是深夜,即將破曉。手中把玩著一方牙質(zhì)連珠閑章—“半窗明月,弄泉聽風(fēng)”,這是癸巳中秋時請好友小磨堂主延平兄刊刻的。余在寂靜中欷歔感慨,這世間,仿佛只有那遙不可及的月,和觸手可及的風(fēng),是亙古不變的。
癸巳年,蒙戴老抬愛,眾友不棄,得與水歸堂董兄及眾泉友為戴老集作《續(xù)齋古稀壽泉集拓》,彼時泉譜付梓,余尚有窗前賞月弄泉之心境。然至丁酉年,余輯成《承齋而立集》后,心中莫名憑生出竟惹寂寥之感。及至如今,回首余藏泉二十三載之心路歷程,亦只留下且聽風(fēng)吟之念罷了。
余幼學(xué)之年,始入泉海,自志學(xué)之時,以“少泉”為號。甲午年,余忝列戴老志強先生門墻,因先生號“續(xù)齋”,恰余亦獲承安寶貨銀錢,得先生允準,望余以續(xù)承泉學(xué)為信念,故又署“承齋”。余雖青年,卻最重傳承,泉識行止,莫不以先賢為典范,敬重遺珍,但追前賢心跡。余藏泉以來,立足燕趙,深耕東瀛,尋遍寰宇,廣事搜羅。以識相交,求學(xué)于各地方家,以誠待人,問道于泉界名宿。以無為而為,不爭而爭,始有今日之小成。方圓人生,古泉即我,我即古泉。梓凱只求不負前賢,不誤后學(xué),無愧我心,足矣。
余藏泉之所重,在于流傳有序之珍品,及歷代大綱之名品。歷代中又以先秦、五代十國、宋遼金夏、清錢為重中之重,此間種種,頗有梓凱刻骨銘心之品。
三孔布,自嘉慶廿五年初尚齡錄入《吉金所見錄》,今已二百年,其間歷代藏家、學(xué)者均視若拱璧,深入研究,然時至今日,在其國別及鑄行年代的問題上,學(xué)界始無定論。二百年間,三孔布之真品不足百枚,然其面文種類卻多達四十余種。故三孔布是戰(zhàn)國貨幣體系中,最罕見、復(fù)雜、神秘之系列,無愧為先秦古泉第一名珍。余關(guān)注三孔布有年,愚見其或為戰(zhàn)國中期,趙武靈王胡服騎射,辟地千里時所鑄。余藏之“權(quán)邑”及“牟”二品小型三孔布,與圓足布同時發(fā)現(xiàn),當(dāng)可為研究三孔布之國別、性質(zhì)添一重要證據(jù)。
實首布,系近年泉界主流之稱謂?!熬弊忠环N,始見于日本平尾贊平之《昭和泉譜》,“晉廿五左邑半釿”,則始見于方若《藥雨古化雜詠》,近百年來,發(fā)現(xiàn)亦皆寥若晨星。此類實首布,當(dāng)鑄于春秋末期無疑,然其國別及性質(zhì),亦無定論。
第廿半兩,以象牙圓盒嵌之,良工精制,嚴絲合縫,系收藏大家龔心釗舊藏。此泉權(quán)錢形制,厚重非常,卻面帶第廿二字,此系酒令錢之用,不合常制。窺一斑而知全豹,可見漢初郡國確有鑄幣之財權(quán),導(dǎo)致錢法混亂,各諸侯王亦權(quán)利過大,驕奢淫逸,此恰又為漢武帝頒行推恩令,廢半兩,鑄三銖,改革幣制留下伏筆。及至元鼎四年,武帝令由上林三官鑄造五銖錢,方才一舉解決了西漢初期錢法混亂,私鑄、盜鑄之問題。
承齋珍泉集拓
永安一十,永安錢左讀者為一十獨有,永安當(dāng)取意于家國永安,劉仁恭初據(jù)幽州或尚有偷安之意,故鑄永安錢。唐乾寧四年,仁恭大敗李克用,遂脫河?xùn)|控制,五年又兼并義昌,是而吞并河朔之心日強。其后又以新莽貨布,隋文五銖,史燕順天之舊范鑄錢,則劉氏父子僭反之心已昭然若揭。劉仁恭永安錢系列開五代十國鑄大錢、鐵錢之濫觴,一十則為永安錢之始,影響深遠矣。是錢真品今僅二見,另一品系方藥雨、陳仁濤舊物,現(xiàn)藏國博。
靖康通寶折二中冠圓貝寶,1993年發(fā)現(xiàn)于湖南平江縣,生坑硬銹,開門見山,試鑄之品,珍貴非常。靖康之恥,北宋之殤,欽宗所鑄之靖康錢,鑄期短,鑄量少,享譽泉界,除元寶之折二大樣,及通寶之折二小字外,世所罕見,昔為古泉五十名珍之一。
大明通寶開爐大錢,是泉存世甚罕,真品僅知三品。馬定祥批注《歷代古錢圖說》言:“張叔馴有二品,質(zhì)為紅、黃銅,版亦稍異,均為僅見。珍。依我之見,此類大明通寶大錢非魯王鑄,或系嘉靖年間所鑄?!庇嗖刂罚瘩R氏所言之“紅銅”者,系早年自香港流落日本之張氏舊藏。圖說所載之蠟拓,系戴葆庭提供之藏拓,即馬氏所言之“黃銅”者,今在美國。第三品現(xiàn)藏于星洲,系臺灣宿老李果園之舊物。愚見此既非魯王監(jiān)國于紹興時所鑄,亦非嘉靖時所鑄,是錢銅質(zhì)、工藝、風(fēng)格與隆武通寶折二如出一脈,則當(dāng)為南明隆武帝朱聿鍵于福州稱帝時所鑄之慶典或開爐大錢。
道光通寶寶源大樣雕母,雕母者,亦稱祖錢,是為母錢之母,制錢之祖也。凡鑄錢之法,先將精煉凈銅或鉛錫手工雕鑿成祖錢,遂翻砂鑄母錢,此后用母錢印鑄制錢。錢制攸關(guān),故祖錢乃清代鑄錢之根本,素來為藏家所珍視。祖錢中書體版式與流通定式互異者,乃未經(jīng)審選通過之品,更是稀若星鳳,此泉即是未經(jīng)鑄錢之孤品。經(jīng)查芝蘭堂所輯《古泉拓模集》,此錢系崔家平售至日本,彼時日本清錢收藏名家原野良一舊藏。
光緒重寶寶黔當(dāng)十部頒雕母,經(jīng)查芝蘭堂所輯《古泉拓模集》,此泉系日本昭和五年六月由崔家平售至日本,原野良一、小川浩舊藏,《大連泉友會拓影》原品。雕母已是名貴非凡,部頒雕母則更為清錢至珍。除故宮收藏有嘉慶、道光之成套部頒小平雕母外,其它公私收藏僅見二十余品,內(nèi)中以咸豐為多,光緒當(dāng)十則存世僅此孤品。是此部頒雕母,典制錢法俱在其中,煌煌者華,泉中國器,舍此其誰!
余藏泉至今,起心動念皆是古泉,為古泉傾其所有,一擲千金。因古泉得其名利成就,因古泉而失至親至愛,因古泉閱盡風(fēng)光鉛華,又因古泉嘗盡坎坷滄桑。此中甘苦,悲喜榮辱,冷暖自知,實不足為外人道也。
吾生有涯,泉海無垠。誰非過客?泉是主人!
與世浮沉,無非一時聚散。